90、番外(下)_垂髫娇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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90、番外(下)

  有了圣上的旨意,婚嫁一事便算是水到渠成,便是再有甚么异议,也不得不从。白念自是满心欢喜,可寻常人家的婚嫁,总要经历纳采、问名、纳吉,一直到亲迎才算行完六礼。她倒是不在意这些,白行水那厢却是说不准了。

  一夜未有好眠,翌日清晨起得晚,穿戴齐全后正要同白行水说这事,甫一出院子,便听见清扫院落的侍婢窃窃说着小话。

  走近一问,才知祁荀带了几车的礼,天未破晓,便候在了白府外头,眼下人在后厅,正同白行水商讨婚娶一事。

  白念正往前厅走,听了侍婢的回话,当即止住步子,不可置信地问道:“不在前厅?”

  府里厅堂分为前厅、中厅、后厅。前厅接待寻常客人,中厅接待身份显贵的人家,后厅稍稍隐蔽,唯有亲如家人亦或是同族亲眷才会在次议事。

  流音惊喜地说道:“小姐昨日还担心老爷会因赐婚一事生气,谁料小侯爷早早收服了老爷。可小侯爷几日才打应郓回来,同老爷也是头一回碰面。”

  白念想了好一会儿,也觉得不可思议。婚嫁是她的头等大事,家里没有当家的主母,白行水疼她,故而对于此事愈是上心,绝非祁荀三言两语可以糊弄。

  她突然记起在还在应郓时,祁荀的说过的话。那日正有男子同她搭讪,祁荀的副将陈崇将人挡了回去,那男子倒是知难而退,这事却没能瞒过祁荀。

  是夜,祁荀便同她说起婚嫁的事。白念以为他只是吃味,还调侃着问他:“你是听了陈崇的话,所以才着急着定下婚事?”

  谁料祁荀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思,直言着:“一早便想着了。”

  “姻缘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,你且说说你占了哪桩?”

  “自然哪桩都会占到。”

  想到这些话,白念眼里掬着笑意。

  “竟是从那时起便有了打算。”

  后厅内,礼品堆积成山,祁荀穿着月白色的锦衣,长发半束,完完全全敛起平日不羁的气势,温雅地宛如书香世家浸润出来的文人墨客。

  白行水在外时常听别人提及祁小侯爷的名字,听得虽多,今日却是头一回碰面。他十分清楚祁荀的来意,却是为了白念的体面,不得不多嘴问上几句:“祁小侯爷今日前来,所谓何事?”

  祁荀沉稳惯了,眼下反倒拘谨起来,他突然起身,稀里糊涂地说着:“晚辈此次前来,是为讨姑娘欢心。”

  白行水抿了口茶,辨不出喜怒:“讨姑娘欢心,如何讨到我这处来了?我又不是哪家姑娘。”

  祁荀噎了声,竟是有点慌神。他拼凑着昨夜想好的说辞,重新从自己的姓名家世说起,一路说至:“晚辈心仪念念,想聘娶她为妻。”

  厅内伺候的人,包括丛昱都有些忍俊不禁。都道是西梁的祁小侯爷阴鸷狠戾、令敌军闻风丧胆,今日一见,似与传闻的有些出入。

  哪有人一上来便自报家门,又不是衙门审讯犯人,一来就先交代来历底细。

  白行水笑了声:“行了,我知晓了你的心意。照理说小侯爷于我有救命之恩,但凡是小侯爷提的,我能办到的,一应都不该回绝。可今日之事,事关念念往后的安稳,我虽非她生父,这些年下来,却一直将她视如己出,只要她唤我一声阿爹,我便要替她周全。往前是我思虑不周,常年奔波在外,教她吃了不少苦头。眼下,我只盼着她好,只要你待她真心实意,能讨她欢心,余下的也没那么重要了。”

  “伯父宽心,我既娶她为妻,往后便不会教她受半点儿委屈。”

  白行水也不再阻拦,起身唤了一个侍婢,嘱咐道:“你且将小姐请来。”

  白念这厢一直躲在厅外,和流音一道贴着屋门听里头的谈话,侍婢瞧见她时,冷不防地被她吓了一跳。

  小姑娘眨了眨眼,比出一个噤声的手势,又在外头呆了一会子,才佯装从院里赶来。见着祁荀时,站在阿爹身侧,不争气地红了脸。

  她对这桩婚事自是没有异议,却碍于阿爹在一侧,难免要故作矜持,呢喃着:“阿爹同他不过一面之缘,怎么这么快便应下了?”

  白行水瞥了她一眼,也没点破她:“确实有些仓促。这样吧,不若先将小侯爷请回去,再容我想上几日?”

  此话一出,二人都急了,祁荀忙解释道:“我同伯父虽是一面之缘,早前却一直都有书信往来,婚娶一事绝非一时兴起,而是早早就筹划了的。”

  白念有些惊讶,替她阿爹出头道:“那个时候我阿爹才死里逃生,你就将这事算计到他头上来了!”

  白行水掩唇轻咳了一声,缓缓开口:“其实,早在我入绥阳时,便已着人打探他的来历底细了。”

  两人都别有居心,也谈不上谁算计谁。

  “好了。这事既然定了,接下来的这段时日便没甚么清闲日子可言。倒不如趁着今日天气放晴,二人一同出府透透气,说说话谈谈心。”

  他们二人的眼神,就差将蜜里调油几字写在面上了,白行水实在瞧不下去,便将他俩打发了出去。

  长安街马咽车阗,好不热闹。白念和祁荀未坐车马,信步在街巷晃悠。街市上走几步就有食店,旌旗相对,流穗晃动。绥阳和永宁北食居多,可白念喜甜,尤为偏爱南方的菜肴,二人正巧路过一家南食风味的酒楼。

  这家丰乐楼年初时请了京中第一白厨李盛,白念一直想尝,却迟迟未能排上。今日来得早,离午膳还有一段时日,她在外头闻见煎鱼的香气,便怎么也不肯走了。

  二人走至三层楼高,寻了处视线极佳的座儿,远远眺望,还能瞧见禁中金碧辉煌的琉璃瓦。堂馆儿招呼着他们,边记菜名,边说道:“还需请贵客稍坐些许。”

  堂馆儿甫一退去,就有几个外衣鲜亮的姑娘凑上前来。这些姑娘是酒楼的打酒坐,从不听召唤,哪有客人入座,她们便赶着过来唱曲,赚些银钱。

  祁荀从来不图享乐,也对这些莺燕提不起兴致,他摆了摆手,示意她们退去。白念没听过小曲,反倒想听,祁荀便由着她,赏了银钱,教她们唱上一曲。

  姑娘们也算是有眼力见儿,大致猜着二人的关系,竟唱了曲浓艳的小调。

  祁荀一听便沉了脸色,白念是听到后来,才恍然明白词句的意思。至打酒坐的姑娘退去,白念已经红着脸一连喝了六盏茶。

  正要沏第七盏,祁荀却伸手接过了她手里的瓷壶,斟茶时,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问道:“听懂了吗?”

  白念的脸愈发红了,她不想同祁荀探讨这些香艳的词调,若说懂了,祁荀势必问她这曲唱得是什么,若说没懂,她又怕祁荀逐句解释,说与她听。

  横竖他能问出这话,便没安甚么好的心思。

  白念推开他,岔开话题道:“赐婚的事,你同侯爷夫人说了吗?”

  赐婚圣旨理应在第二日便会传至两方府邸,可在圣旨之前,祁荀率先一步登府拜访,以求白行水的应允。两方合拍,这旨意便是成人之美的恩赏,若双方存有异议,圣旨变成了强人所难的枷锁。祁荀替她着想,不以圣旨施压,而是登府拜访求得应允后,才行这锦上添花的事。

  可白念还不知侯府如何想的,她只怕圣旨一到,侯府原本没有结亲的心思,却碍于天子威严,不得不应下这门亲事。

  祁荀将斟好的茶水推至她身前:“我虽不在绥阳,可那段时日发生大小事皆有人告知我。”

  说着他便从取出一方正的檀木匣子,推开一瞧,里边赫然躺着一双镯子,一只是玉镯,一只是缠了红线的金镯子。白念认得那只镯子,侯府家宴上,老太太曾以此镯劝分二人,当下瞧见,心里仍是一紧,生怕老太太仍旧不允此事。

  “送至府上的礼品皆是阿娘备下的,从伯父至底下伺候的,人人皆有,不缺一份。这对镯子,却是祖母嘱托我交予你的。一只是玉镯本想认你做孙女,加上金镯,便是亲上加亲,盼你我二人同心同德,琴瑟和鸣。这一对,皆是她出嫁时,祖父赠予她的。婚娶一事,理应由我阿娘前来商谈,可我总想着让你阿爹见见我,你要嫁的人,总得教他瞧瞧才是。”

  白念悄然红了眼眶,她的亲生父母虽早早离世,可身边的人无不替她周全着,尤其是眼前的男人,他几乎甚么都替她思虑好了,当真是不愿她受半分委屈。

  往后几日,绥阳热闹极了。纳征那日,侯府的车马仗势极大,红绸装裹,装运着聘礼,街巷的邻里站在两侧,笑谈道:“这小侯爷是要将侯府搬空吗?”

  身着紫衣的媒人咧嘴大笑:“眼前人心上人,人恨不得将世间所有的珍宝都送至姑娘手上呢。这么和满的姻缘上哪儿去寻?”

  听了媒人的话,一路上愈发热闹了。

  迎亲的日子定在暖和的五月初二,侯府没在当天催妆,而是在前一日,就送来了催妆的冠帔花粉。

  流音吓了一跳:“这也太心急了。”

  只得将准备妥当的公裳花幞头回送出去。翌日清晨,白念不得不早早起来。家里没有女眷,是沈语安的母亲和祖母替她梳妆。大红的喜服极尽华贵,如祁荀所说,是着西梁最好的绣娘赶制的。喜服熨帖,流音一边理着腰带,一边疑惑地问道:“小姐何时给的身量,竟这般合身。”

  白念怔愣了一瞬:“我没给呀。”

  说完以后,似是记起甚么,羞赧地垂下眸子。

  府外奏乐,吹吹打打好不热闹。沈语安的祖母笑得和蔼:“这么早便催妆了。”

  流音回道:“昨日便催了。”

  屋内哄笑着,都道要晾他一会儿。

  白行水从前厅来,被人拥簇着挤在屋外,他瞧不清里头的情况,只好急切切诶地学着侍婢踮脚里望。

  白念出嫁,他自是一千个一万个舍不得,可这大喜的日子也不兴有个愁绪,左右白府距侯府不远,祁家的人不拘着她,他若想见,也能见着。

  可真当白念一身嫁衣从屋里出来时,白行水还是红了眼眶,他笑着抹泪,只嘱咐了几句话。这些话原是她阿娘来说,说起时也不过是夫妻之间的相处之道,到了白行水的嘴里,却莫名多了一股恐吓的意味。

  “他若敢欺你负你,我便提着斧头上门,绝不轻饶他。”

  白念被阿爹的话逗笑,正欲叩拜说些感念养育的话,却被白行水一把扶起。他知道再这般耽搁下去,二人免不了落泪,一落泪,白念的妆容便要白化了。

  “行了行了,别教人等久了。”

  府外,迎亲的队伍排列成长队,没来时催促着,见白念出来,抬花轿的轿夫反倒不肯启程了。

  有人分了喜钱,轿夫才吆喝了一声,浩浩荡荡地抬起轿子。

  迎亲这日,礼数繁琐,规矩良多,至合卺酒,便算是接近一日的尾声。

  二人饮完酒,将酒盏及花冠子掷于床下,众人凝神屏气,一同望去,巧是酒盏一只倒扣着,另一盏确仰面向上,喜婆大呼了一声‘大吉’,屋内登时祝贺连连,说得祁荀心情大好。

  礼毕之后,祁荀被众人催着敬酒,临走前,不忘同她说道:“忙了一日,也未吃甚么。不必讲究那些个规矩,你爱吃的,我悄悄替你备了,一会儿教流音拿与你。”

  话一说完,乔元均又在一旁催了。

  祁荀瞥了他一眼,又附耳同白念说了几句话,最后无奈地起身,心里已然想了千百个灌醉他的法子。

  祁荀走后,流音便着人端来菜肴。

  白念初时有些拘束,后来屋内实在没甚么人,她又属实饿得慌,便偷偷地挪开其中一个汤盖,“呀,是丰乐楼的菜式。”

  流音见她嘴馋,也不加阻拦,左右这屋子一时半会儿无人进来,便也由着白念,任她吃去了。

  一直到亥时,前厅也没有要散的架势。侯府勋贵,白念又是将军之后,无论亲疏远近,都前来讨一杯喜酒喝。流音推开门,往长廊处瞧了一眼,长廊挂着红灯笼,不见人影,她便又阖上屋门,打算替白念拆发髻换衣裳。

  素来嫌繁重的白念,却在今夜抓住了流音的手。

  她支吾着说道:“我一会儿自己会脱。”

  “婚服厚重,小姐一人如何能脱。”

  正说着,有人推门而入,回头一瞧,竟是神色半醉的祁荀。流音知趣的退下,顺带掩门,屋内只剩他们二人。

  白念坐在床榻上,想起他出去前附耳的说的话,立时拧着喜服的袖口,不敢抬头看他。

  清冽的酒气漾在鼻尖,步步逼近,他俯身下来,双手撑在床榻的边沿,眸子里尽是装满了旖旎与风流。

  他身前的姑娘,本就生得好看,今夜红衣乌发,面上带着羞赧的绯红,更是风姿绰约。

  白念不知道该做些甚么,只能往后挪着身子。

  祁荀扣住她的腰/肢,低头去瞧她系得完整的腰带:“这身喜服可合身?”

  白念咬着下唇,埋首在他的胸口,耳垂如石榴粒一样,红了个彻底。她没让流音替她脱去喜服,正是因为祁荀走前,附耳威胁她:今夜若想早睡,那便等他亲自替她脱去喜服。

  至于这喜服有甚么来头,祁荀好意提醒道:“布指知寸,布手知尺,舒肘为丈,为夫量得可还精准?”

  说罢,伸手去解她的衣带,他亲身量的喜服,合该他亲自脱去,好好校验才是。

  月色浓郁,软玉温香。祁荀原本觉得喜服合身,褪去之后,方才觉得,那夜隔着衣服,量出来的尺寸多少有些出入,远不如今夜来得准确。

  (全文完)

  作者有话要说:感谢大家支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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