41、回京_垂髫娇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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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1、回京

  往绥阳的官道上,马蹄声此起彼伏。

  落雨后的泥地软成一滩,溅起灰褐色的泥水。

  直至抵达城门,入了绥阳后,马蹄声才逐渐放缓。

  祁荀扫了一眼长安街,街上人烟稀少,摊位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。

  他蹙着眉头,一年未回绥阳,谁成想再回时,原先通宵达旦的长安街却已变了模样。

  “小侯爷,圣上要见您。”

  递话的是圣上身侧的宦官,今儿一早,他就等在宫外,接祁荀入宫面圣。

  祁荀下马,脸上还挂着连夜赶路的雨水,不及他换身干净的衣裳,就被淮公公领去圣上寝殿。

  朱红宫墙内肃穆庄严,狭长的宫道上唯有几个宫女埋头快走。

  祁荀默不作声地垂下眼睑,敛去军营内散漫不羁的风气,不做过多的揣测与观闻。

  淮公公瞥了他一眼,垂着脑袋回道:“小侯爷,圣上对您没这么多规矩。老奴同您明说了,昨夜兵变实则是太子囤兵逼位,眼下太子殿下虽被软禁,其背后的私兵还需小侯爷代为清剿。您也瞧见了,如今西梁形势算不上好,篡位一事若是传出去,也不知中了谁的下怀。”

  怪不得密函只提京中兵变,对于兵变缘由却是只字未提。

  想来圣上为安抚民心,避免恐慌,这才掩去了兵变的真实原因。可圣上若要祁荀代理此事,那么事情的真相就不得不如实相告。

  祁荀颔首道:“明白了。昨夜一事,实乃军中将士不守军纪,以下犯上所为。”

  淮公公点头,道他是个懂眼色明事理的。

  二人行至大明宫,淮公公推开寝殿的屋门。

  殿内,圣上揉着眉心斜靠在榻上,他身着一袭明黄色寝衣,整个人虽有倦意,周身的凛然丝毫不减。

  瞧见祁荀后,抬了抬手,示意他免礼起身。

  “昨夜的事,淮公公应同你说了。你有何见解?”

  一路走来,祁荀确实想了很多。

  诸如太子殿下背后的党羽势力,又诸如,太子为何挑此时起兵谋逆。

  “臣今日才抵绥阳,不知来龙去脉,不敢妄言。”

  圣上阖眼,也没追问。经历昨日一事,且不说浑身疲惫不堪,便是想起太子那张凶狠的脸,心里也早已凉了大半。

  到底是血肉至亲,他怎么也没到,素来乖顺的太子竟会把长剑横在他的脖颈上。

  “此事便交由你彻查,光凭绍儿一己之力,也没这个囤兵谋逆的本事。”

  祁荀应是。

  出了寝殿,他未做逗留。丛昱候在宫外,有事请示。

  “主子。柳詹已被衙役拿下,如何处置?”

  “照《律疏》来,问我做甚?”

  丛昱抿了抿嘴,小声嘀咕道:“这柳詹偷窃数目实在不少,且不说白府的财物,便是他入白府前偷窃的赃款,林林总总相加,就足矣教他流放千里了。”

  祁荀抬了抬眉尾:“你要替他求情?”

  “不是不是。可他是白夫人的侄儿,白姑娘的表亲。”

  话落,丛昱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祁荀,换作常人也便算了,偏这柳詹与白府颇有渊源,而白府那位玲珑娇俏的小姑娘又同祁荀交情匪浅。

  提起白家姑娘,祁荀顿住步子。

  他走得匆忙,接到圣上密旨后,也没来得及同白念作别。

  丛昱说府衙的人已将柳詹捉拿归案,如此说来,小姑娘定是知晓自己无罪获释了。

  祁荀碰了碰鼻尖,一时不知如何向她解释。眼下绥阳这边暂且走不开身,即便要解释,也要等手里的事查清才行。

  “你这几日无需跟着我,去白府当差吧。”

  丛昱吓了一跳,以为自己说话口无遮拦,惹恼了小侯爷。

  祁荀从来秉公执法,纵使犯事之人沾亲带故,他也会不留情面地公事公办。丛昱只觉得自己昏了头,还以为主子会看在白家姑娘的面上,对柳詹从轻处理。

  说到底还是他多想了。毕竟主子带回京的那位不是白家那位,而是赵家长史的嫡女。

  他慌忙辩解道:“主子,小的多嘴,但绝没徇私枉法的念头。”

  祁荀愣了一瞬,对他突如其来的请罪颇为不解。

  “你慌甚么?我教你去白府是护小姐...白念安危的。”

  平日里‘小姐小姐’地叫顺口了,回了绥阳,一时半会还改不回来。

  丛昱松了口气:“那赵家姑娘如何安置?可要带回侯府?”

  祁荀翻身上马:“你敢带进去试试?”

  白府。

  湢室里热气氤氲,白念仰在浴桶边缘,露出一截细腻光滑的脖颈。

  流音跪坐在一侧,温水浇在白念的身上:“小姐,我再嘱咐她们熬些姜汤,今日淋了雨,不及时驱寒,恐又要生场大病。”

  白念‘嗯’了一声,一心扑在柳氏的那句话上。

  十二年。

  怎么会是十二年?

  依照柳氏的说法,她是自白念三岁时才来照料她。

  那往前三年呢?白念深吸了一口气,不敢往下想。

  流音端来热腾的姜汤,姜汤辛辣,白念皱着小脸一口口抿着。

  汤汁入喉,喉间传来一股涩痛,她不舒服地轻咳几声,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。

  睡梦中,漫天火光席卷而来,逼得她浑身是汗。她的小手紧紧地攥着铺上被褥,热得发红的樱唇时有时无地嗫嚅。

  流音伺候在一旁,焦急地等郎中,冰凉的帨巾换了一条又一条。

 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,郎中迟迟未来。榻上的人儿已是呼吸沉重,浑身滚烫。

  流音正要亲自出门,却见柳氏领着一脸生的妇人走往扶安院。

  她颔首道了声“夫人”。

  柳氏瞧见她,语气不由地冷上三分:“小姐可在屋内?”

  “小姐清晨淋了雨,有些发热,奴婢正要去外边请郎中。夫人有何要事,不若等小姐醒后再做商议?”

  流音虽不清楚柳氏突然来扶安院的缘由,却也是知道,柳氏薄情寡义,趁这个时候来扶安院,定没甚么好事。

  “你先去请郎中,我去看看她。”

  流音抿了抿嘴,不肯退让。

  柳氏瞪了她一眼,被一丫头拦在屋外且有外人在场,素来好脸面的柳氏自是有些恼火:“我还能害她不成?”

  流音摇头,福了福身子:“奴婢不敢。”

  说完,便绕开柳氏出了院子。

  柳氏领着妇人进屋。

  屋内床榻上躺着呼吸沉重的白念。

  “金妈妈,您给瞧瞧。”

  被唤作“金妈妈”的妇人想起一步,她一手捏着白念的下巴,来回打量一番。

  榻上的人儿纵使浑身滚烫,染上风寒,可那张无可挑剔的小脸,放眼整个永宁,也寻不出第二个来。

  金妈妈的手缓缓下移,落在白念腰间时,整个人都乐开了花。

  “不错不错。夫人诚不欺我。确实是个难得的美人。”

  柳氏也笑了声:“那便说好了。今天夜里,我便将人给你送去。”

  宣平侯府外,祁荀头疼地瞥了一眼檐下的匾额。

  碍于这几日要处理私兵一事,他不得不硬着头皮迈入府邸。

  老侯爷同夫人一早听闻风声,祁荀回府时,二人摆了两张藤椅,坐在祁荀的必经之路上。

  祁荀远远瞥见二人,想着怎么也躲不开,只好上前颔首行礼。

  侯夫人身着一袭墨绿色织金锦衣,发髻梳着一丝不苟,她瞧见祁荀,压根端不住。

  在祁展年吹胡子瞪眼的模样下,拉着祁荀的手好一顿问候。

  “回来就好回来就好。让阿娘瞧瞧,可是瘦了?”

  祁荀一身褐色短衣,衣裳处沾着大片暗色水渍。

  “怎么穿成这幅模样?”

  “赶了一夜的路还没来得及换。”

  坐在藤椅上的祁展年冷嗤了一声:“穿成这样去面圣,丢得不知是谁的脸面。”

  祁荀面色微沉,属实不想同老侯爷起争执。

  偏他不说话,祁展年就有些得寸进尺:“这么大个人了,也不教我省省心。”

  祁荀揉了揉眉心:“侯爷是想如何省心?教我弃了应郓?回绥阳安安分分地承个爵位。而后顺着侯爷的意思娶个妻室,了无生趣地得过且过?”

  祁展年腾然起身,加重语气道:“得过且过哪里不好?至少后半辈子无需提心吊胆。府里能承爵位的唯有你,谋个文官哪里不好?成日里舞刀弄枪,旁的男子到了你这个年纪,膝下早已儿女双全,不像你,至如今也没个家室。”

  西梁重文轻武,这事权贵心里都清楚。

  祁荀战功显赫,手握重兵,眼下胡庸虎视眈眈,圣上尚且重用他。若他日,边关不再来犯,那他手里的权势便成了烫手山芋。

  人一旦上了上年纪,总爱瞻前顾后,怕这怕那。谁人不知祁展年意气风发时,也是满腔热血,但凡他决计要做的事,十头牛也拉不回来。

  然而,自从将军府一夜衰败后,祁展年心里宛如冷水浇下。尤其时听到圣上对此事轻飘飘揭过,不再深查后,他那仅存的一点热血一点点被浇灭。

  往后几年,他不断调查这桩旧事,企图翻案还宁远将军一个清白,到头来牵连的却是身边无辜之人。

  说不怕,那是假的。

  侯夫人叹了口气,她早知父子二人心有隔阂,见了面难免要争论几句。

  可祁展年脾气虽强硬,说到底还是流于表面,心里不知有多牵挂祁荀。

  否则他也不会特地搬来藤椅,眼巴巴地坐在院中央。

  嘴上说着晒晒太阳,实则不过是想早些见到祁荀而已。

  “罢了。赶了一夜的路,先去歇着。”

  祁荀抬脚要走,祁展年忽又叫住了他。

  “听闻你此行带回一个姑娘?”

  祁荀眼神微眯,心里已将丛昱千刀万剐。

  侯夫人眼前一亮:“真的?既来绥阳,那便不能怠慢人姑娘。我差人收拾一间干净的屋子出来,教她来府里住下。正巧明日有家宴,届时你且将人带来瞧瞧,我们心里也好有个数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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